「顾娘子明白就好,」蒋淑笑着端茶,轻轻吹着茶汤。
顾雁又至兄长面前倒茶。顾麟看了一眼蒋淑,微微倾身,低声说道:「当年蒋淑等在边境,接我们进入夔州。自那之后,我便再无选择。阿雁,你到底明不明白?」他握着拳,一字一字咬牙问道。
顾雁垂下眼睫,沉默下来。
生来姓顾,便与江州无法割断。原来逃到夔州也不得自由,连想要一份阖家团聚,平淡度日的生活,都是奢望。江州重陷动乱,牵制卫贼兵力,夔州便会胜算大增。所以,就算兄长不想重夺江州,南夔王也会逼他。
顾麟苦笑:「不过,现在的日子,也比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小院,时刻担心熬不到明天的生活,要好多了。」他长长吁了口气,转头对蒋淑尴尬一笑,「舍妹有些害羞,蒋司正见笑了。」
「无妨无妨,顾娘子往后便晓得了。在夔州,找不到比三公子更好的归宿了。顾娘子若连三公子都不愿嫁,还想嫁谁呢?」蒋淑弯眼笑着,也不恼火,「只要娘子应允,夔王府明日便带上聘礼,登门拜访谢夫人。」
「我……」顾雁将茶壶缓缓放回屋中小炉上,同时飞快思量着。
她竟从蒋淑的笑眼里,读出一分威胁意味。她毫不怀疑,自己若拒绝结姻,夔王府会顷刻变脸。他们需要顾家人来搅乱江州,所以根本不在乎她的意愿。而失去兵权的顾家人,在夔州不过是案上鱼肉,身不由己。
顾雁冷冷抬眸,瞧了一眼兄长。他从小就心疼自己,过去确实是个好兄长。但如今他就算重回江州,就能做好一州之主么?而她自己,却要跳进一个暗无天日的深坑,永远被夔州人拿捏!
她绝不能嫁!
可是,夔州人会容她拒绝么?
怎么办?
顾雁心中闪过无数说辞,却迟迟没法找出最合适的……她咬住唇,心下一横,实在不行,就说她有婚约了!可是眼下这档口,她又从哪儿平白变出一个相好出来!
管它的!先编了再说!
她正待开口,忽听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众人转头看去,鄢和放下茶碗,朝顾麟和蒋淑各拱手一礼:「阿雁脸皮薄,便由鄢某来说吧。实不相瞒,在梁城时,阿雁与我已经私定终身了。」
话音一落,其馀三人皆震惊地看向他。
鄢和面不改色,满眸深情地看着顾雁,继续温文尔雅地说道:「蒋司正可还记得?当年阿雁为救顾侯,潜入颖王府打探线索。我们甘愿冒险也要私下相会,便是因为思念彼此。」
蒋淑蹙起眉头,却无话可说。毕竟她曾是「张月」时,还亲自为他们安排了私会。
顾雁一时耳尖泛红。
她瞬间明白了平宣阿兄的用意,他竟是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还先她一步,为她解围。
而顾麟则惊愕看来:「平宣你……」
「顾侯可还记得?你少时与令尊征战在外时,谢夫人常带阿雁来鄢家长住。那时,两家长辈便有心把阿雁托付给在下。我与阿雁自幼感情深厚。她独自北上寻亲,我一直都在找她。后来得幸在梁城重逢,我满心庆幸,绝不会再错过她。」鄢和注视着顾雁的眼睛,说得平静又认真。
她心念一动。
平宣阿兄从小就不会说谎。小时想骗他带自己上街买闲书,简直易如反掌。今日才知,原来他撒起谎来,竟也如此逼真,毫无破绽啊。
「唉……」顾麟把茶杯重重放在案上。这些往事,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又起疑惑:「可这两年,阿雁一直不曾对我们说过……」他转头看向蒋淑。
蒋淑嗤笑:「看来,顾侯是在拿夔王府逗乐啊。」
顾麟连忙拱手:「我是真不知道啊!我若早知此事,定不会贸然应下夔王府的亲事!还请蒋司正转告王上!」
鄢和干脆站起身,走到屋中央面朝顾麟,撩袍单膝跪下:「当年,阿雁急着带顾侯和谢夫人离开。我们被迫再次分离。我当时被迫留在梁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阿雁定是对未来充满不安,才没有如实告诉家里。这些年,我万分焦灼,百般筹谋,就是为能顺利来夔州与阿雁再聚。眼下终于失而复得,我以后绝不会再与阿雁分离,还请顾侯成全!顾侯若怪,就全都怪我,莫怪阿雁!她比我小,诱她私定终身,都是我的错。」
这一通声情并茂的恳切表白,教顾麟一时怔住,竟说不出话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