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生不出来,稳婆责备她连个小孩都生不出来,说再不出来只能生拉出来了!她又惊又怕,痛得更厉害了。
而宋婉的话无疑给了她放松的理由,也给了她继续的意义。
稳婆端来了薯米粥,农户家连荤食都拿不出来,宋婉挑剔不得,只能喂完这碗粥,期待自己的药丸发挥疗效。
方才她把脉,这个产妇隐隐有了离经脉,估计生产也就在今日,只盼她能蓄好之前误用的力气,好好准备接下来的「硬仗」。
宋婉带着稳婆忙活着重新准备剪子,油灯,热水,裹布等所需品,果然待到傍晚,产妇狰狞着面容生下一个男孩。
稳婆连忙笑眯眯用裹布接过新生儿,带着孩子去给外面一家人看了。
宋婉则立即又给了产妇一粒价值千金的回魂丹,看着她不肯闭上的眼睛,真心实意道:「方才生产时你力气那样大,嗓门那么亮,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娘子。」
因为宋婉那突如其来的夸奖,产妇眨了眨眼,从孩子被抱走的悲伤中回到自己虚弱的不能动弹的身体。
才恍然,才大悟,原来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人。
十八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丶也是唯一一次听到有人夸她力气大,嗓门亮,赞她厉害。
她不曾也不敢想,这些遭人鄙夷的地方,有朝一日被一个看起来年轻好看的女娘当做宝,不吝心意的夸奖。
也是眨眼的瞬间,她的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
宋婉见产妇眯着眼睡着,知道这个人的情况不会太差,便将场地收拾干净妥帖,微微开了草门的一道缝隙,驱散异味。
过了两日,宋婉将产妇调理过来,留下几贴药,方才要辞别。
「宋小妹,若有一日你到了这里,一定一定要来见我。」
宋婉看着娄家娘子粗糙干裂的手紧握自己的手腕,懂得了她的情意。
她回握着娄家娘子的手,轻轻拍着:「阿姊放心,你在宋婉心里是一个身材高大丶嗓门嘹亮的厉害女娘,是独一无二丶离开任何人都能活得最好的阿姊。」
宋婉不曾评判娄家娘子的遭遇,也不去拯救,她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事,决绝地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她还不曾感悟这山水一路来,原来师兄与宗门放在心里的那一把火,已燎尽生命的原野,埋在那坟寂的心底的,是菸灰里「愿女子亦能如鸿似鹤」的一粒火星。
「好!我知晓!」
娄家娘子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放开手目送宋婉坐着阿爹的牛车渐行渐远。
宋婉终于赶在城门落锁前入了鹤京,兜转一圈才在客栈落脚。
想着时间还早,宋婉吃完饭便去附近的朱雀街闲逛。
想来今日是什么节日,不少衣着华贵的女娘身后跟着婢女,成群结伴地在颖水河边放灯。也有打马嬉笑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
宋婉穿着被洗得发旧的薄紫色衣裙,孤零零站在廊桥上,她垂眸看着在落满星光的河面上漂着的莲花灯,神色淡淡。
在鹤京,她无所依靠,是个异乡客。
失神间,一阵嬉笑吵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靴子踩在石板上「哒哒」的声音速而靠近,在远处天空银花焰火绽开的时刻,一个少年郎「砰」地撞倒在宋婉身侧的栏杆上。
郎君吃痛地「嗷」了一声,宋婉不知失措地扶住少年郎君有力的臂膀,而他下意识伸手贴到宋婉的一截腰身。
两者都是愕然相望,眼眸纯粹地映着对方懵然的面容,也透着灿烂的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