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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诸宾客沉浸其中,馀韵无穷,久久不能回神。

元旻含笑点头,对中常侍道:「赏!」

殿中各人如梦初醒,褚钧贤忙率兵士退下,曲纯儿抱琵琶上前施礼:「愿为诸君敬献《霸王卸甲》。」

苻洵与苻沣对视一眼,苻沣点了点头。

得了允准,苻洵起身取过一柄银漆木剑,单膝跪下抱拳道:「愿作剑器舞为翊王陛下丶王后殿下助兴。」

舜英悄声问元昙:「这好像是双人剑舞?」

却见元昙眼神涣散发着愣,羽眉轻蹙丶双眸好似有泪光一闪而过,然后起身向元旻敛衽一礼:「臣妹不才,学了些时日这段舞,愿襄助苻将军,为诸君助兴。」

元旻只当她真心喜爱这首曲子,别无他想,温声道:「有劳七妹妹。」

苻洵亦抱拳恭声道:「多谢长公主。」

他今夜穿着海棠红齐领曳撒,身材高挑丶肩背笔直丶双腿颀长,深绛色锦带束在挺拔有力的腰间,如一株修竹;元昙穿着石榴红窄袖襦裙,浅绛色的披帛从后背绕过挽进肘内,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两人都是罕见的美人,站在一起十分登对养眼,竟有些檀郎谢女的意味。

宫女用红纱罩住宫灯,殿内一片轻红;琵琶声先是忽而急促忽而空,断断续续。营鼓夜传丶山雨欲来,美人帐下犹歌舞。

元昙手捧金盏微微屈膝仰视苻洵作劝酒状,衣袂同纤腰左右款摆,绕着苻洵缓慢转圈,苻洵翻腕将剑隐在背后,微微俯首与元昙对视,含情凝睇。

十天前,元昙从残破的牌楼下走出,青石台阶下有座朽烂的木亭,亭中跪坐一人,正专注抚琴。弦和指复柔,一遍又一遍低吟《凤求凰》,琴音柔婉而缠绵,声线透着深深执念和绝望,听得她险些落泪。直到那人抱琴离去,她依然怔愣着远远站在原地。

红纱撤去一些,灯光渐明;琵琶声急夹弹,一阵又一阵,像潮水迭起,主将升帐。

苻洵从元昙手中咬起酒盏,仰头将酒液倒入口中,少许酒液从下颌流下丶滑过他脖颈流入领口,再轻启红唇丶偏了偏头,酒盏跌落在地。他按剑而起,眼眸掠过一抹妖异的光彩,元昙伸手作挽留状,翘袖折腰,围着即将出征的霸王起舞翩翩。

此后三四天,每天下午那时候,元昙都会站在牌楼下石阶的另一端,听那人抚琴,从《相见欢》丶《望梅花》丶《游韶光》到《章台柳》丶《谒金门》丶《长相思》,全程下来是个完整的故事。

乍见之欢丶梅下相望丶互诉衷肠丶同游春景,然而「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痛失所爱却只能醉卧花阴,徒留长相思摧人心肝。

大翊尚武成风,无论男女,个个敢爱敢恨丶痛快利落,极少有如元昙一般痴迷音律丶心思细腻之人。

那天,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怯生生唤:「这位——公子——」

红纱全部撤下,灯火煌煌;玉指在琵琶弦上快速扫撇,却坐促弦弦转急,霸王开始整队排阵。

苻洵长剑越舞越快,寒光闪闪丶鸣铗嘶嘶,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元昙也抽出长剑,龙泉腾月白,秋水耀星光,却只能亦步亦趋跟在舞得如痴如醉丶如癫如狂的苻洵身后,眸光缱绻空落落,绛唇珠袖两寂寞。

碧宁书院青石阶下,那人愕然回身,一身胭脂色绣银丝梅枝的长袍,微风吹过他额角两绺乌发,眉如墨画丶肤如细瓷丶唇若桃花瓣,让人目醉神迷。见台阶上站着的美貌女子,只淡淡躬身施了个礼:「不知此处有人居住,搅扰了」,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黑纱逐次罩上宫灯,殿内暗淡下来;手指在弦上横按推弦丶扫滚夹滚挽三弦,琵琶声高高低低丶忐忑起伏,霸王仓皇出逃丶丢盔弃甲。

苻洵身法渐颓,赤手交持剑柄,看似踉踉跄跄杂乱无章,却在艰涩移步中透出无尽凄怆,转身扶向紧随的元昙。元昙的剑舞也慢了下来,似凝滞的流云,二人携手起舞,越来越慢,似已无法承载这兵败如山的绝望,对视彼此的双眸微红丶泛着点点泪光。

自那天告别之后,元昙再无心督建,在山门从早守到晚,错过了当夜元晞初到龙门行宫丶为劳什子荣国名将举办的接风宴,那红衣男子却再未出现。

直到五月二十五,得知元旻已在昨日抵达行宫,她也不好继续避在碧宁书院旁的崔氏邸舍。中午乘车赶往龙门行宫时,却又在洛川南岸听到截然不同的琴音,和熟悉的人声。

下了马车,循声走到一处幽静的临河钓台,钓台后有一棵粗壮的紫薇树。她果然在花荫寻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一身石榴红交领箭袖长袍,旁若无人狠狠挑起丶拨动一根根琴弦,琴音在悲愤和凄厉之间反覆横跳。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般磋磨她?吾之珍宝竟成汝之草芥!卑鄙竖子!」

按在琴弦上的双手青筋暴突,琴音越来越激越混乱,压不住的心魔喷薄而出,「铮」一声断裂。同时,他身躯猛地向前一倾,呕出一口鲜血,淋淋漓漓洒上琴身,「人我不妄求了,爱我不奢望了,高官厚禄我统统不要了,只盼着你能好好待她,我能时不时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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