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个帐篷,由歪歪扭扭的树木搭成丶蒙着补丁重叠的泛黄布幔,掩映在潮湿的森森老林中。
一些挖进山腹的巨大山洞,极珍惜地铺着油纸布,充作他们的粮仓丶兵器库丶药材库。
这个时辰,别的军营已是夜深千帐灯,唯独这里一片黢黑,静得像坟墓。
军营的一个角丶用石块垒砌成墙,隔出一片空地,搭着几百个较完整的帐篷。
「那就是我们染病的兄弟」,郭洋抬手指向那个角,语气带着见惯生死的麻木,「先前送的药不管用了,他们只能等死。」
舜英怔了怔,「等死」二字让她不知如何作答。
郭洋已领她进入帅帐,那是一座较大的山洞,洞中伐木搭成桌椅丶数十张简易的床,这就是虎威残军所有将领的住所。
在这陈破简陋的山洞中,唯有案后那张泛黄的舆图干净整洁——尚未并入大翊版图前的沪国。
能想像到这群糙汉子如何在日晒雨淋丶缺吃少穿中,精心呵护着那唯一的念想。
良久,她问郭洋:「听说你们准备拔营,为何至今未动?」
郭洋笑了笑:「先是有人不放心生病的兄弟,一直拖着,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
舜英眼中带着恻隐:「从燮陵城破丶翊军入驻的那天,你们就已没有了胜算,为何不降?」
郭洋笑容消失,一脸肃然地挺直脊梁丶仰起头颅,掷地有声:「莫道山河今便改,国于天地镇长存!」
「虎威军,组建于五十九年前大沪立国,历四代国君,郭家男儿东征西讨丶攘外安内,山河虽已易主,可只要这世上还剩一名虎威战士,大沪便不算亡国。」
「今翊军兵临城下,我虎威军宁愿全部战死沙场!」
「我郭洋不会伤害来使,却也请褚娘子莫要夺我气节!」
舜英沉默良久,抬起头笑了笑:「郭将军若不介怀,可否带下官去营地走走?」
郭洋思忖片刻,问:「我们不降,翊王是不会支援的。褚娘子在山下说的药材支援之事,可否不要告诉他们,动摇军心?」
「他们不是软骨头,只是太在意兄弟的性命!」
舜英颔首:「这是自然。」
这支曾令大翊闻风丧胆的精兵,此时的营帐并没有多少健壮汉子,多的是年迈力衰的丶稚气未脱的,甚至还有些健壮的妇人。毕竟十九年了,没有优质兵源补充,再好的军队也会枯朽。
见她进来,兵卒齐刷刷站了起来,眼神冷漠而戒备。
走进一个帐子,她看着个三十来岁的枯瘦汉子说:「五年前水患,你被带走后,家中没了顶梁柱,你家娘子拖着五个孩子很是辛苦,她是在去年过世的,好在你家老大已成人,在外帮佣能养家糊口了。」
汉子愤怒地说:「你骗人!」
舜英笑容淡淡的:「你家娘子左边脖子有块黄斑,像片树叶,你家老么走路有些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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