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静静看着在土丘下缩成一团的天玑,忽然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们姐妹的时候。
她原本只看中了天璇,莳花馆的头牌,媚眼如丝丶周旋于不同恩客,小小年纪却记得所有人的喜好,又从容又周全。
为什么,还是多买了一个?
当年的阿七,穿过走廊,一眼瞥见跪在风口的小小身影。
那么小,就要因为不接客被罚跪。
心一软,就脱了外袍给她披上。
跪在那一言不发的天玑忽然抬头,努力做出最妩媚的表情,看向她:「公子,我可以给你做妾吗?」
「我会纺纱丶会绣花丶会做饭洗衣还会端茶倒水,如果公子需要,我还会暖床丶生儿育女……」
扮相是冷艳风尘,眼底却燃着两团火。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要」,当年的阿七,对天玑伸出手去,笑了,「我需要有人,做我的妹妹。」
。
夜风呜咽了不知多久,天玑仍缩在那,肩膀抽动丶像是一直在哭。
天璇也不敢过去劝,只站在凉凉夜风里叹气:「那年首领在栎东溺水,她替你换过衣服,发现了你是女儿身。」
「她先前厌恶男子,却不排斥与阿七公子接触。从栎东那事以后,那点心思怎么都压不住,又怕你知晓了觉得恶心……」
「陛下对你好是她最早发现的,她偷偷开心了些时日。还说,陛下那样的好男人,若跟你成了,她放心。」
「后来,陛下要娶高舒月。正好那时候,苻洵来了灵昌,找不到门路追求你,她观察了些时日,发现苻洵看似轻佻却从没真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还对你一往情深,于是偷偷托人传递讯息,漏了些你的行踪和喜好给他。」
舜英豁然开朗,怪不得在灵昌的时候,苻洵每次出现的时间地点丶赠的礼都恰到好处。
又一次知晓苻洵曾对她那样用心,她霎时五味陈杂,分不清是高兴丶感动还是无奈或恼怒。
「她虽有非分之想,更多还是想你过得好」,天璇觑着她神色变化,小心翼翼地问,「现在,你知道了她的心思,又看到了她一些……放浪行径,会不会也觉得她恶心,讨厌她了?」
她倒不反感,只感觉从头到尾,被一种莫大的荒诞和讽刺笼罩。
就连天玑那样,从小被臭男人欺负,一碰男人就恶心得想吐的可怜女子,学了武艺丶有了身份地位,骨子里还是觉得,对另一个女人好,是替她撮合个好男人。
舜英一时无言以对,默了半晌,对天璇道:「我先回去写信,你在这看着她。」
她转过身一边走,脑子里一会儿是武煊刚受封国公之时,与她讨论她会得个什么爵位官位;一会儿是云飞燕神采飞扬在明德门下进进出出;一会儿是梦境里被不同男人欺凌丶无力自保的云妃;一会儿是太常寺的两道圣旨:一道赐婚丶一道封后。
别人的从龙之功就是高官厚禄丶海阔天空,她的从龙之功就是两道圣旨丶一桩大婚。
元旻还好意思说那是惊喜,什么叫惊喜,什么叫他爹的惊喜?
心里那股子憋闷和气恼越来越烈,走出了几步,忍无可忍转过身,对着土丘破口大骂。
「去他大爷的贤良淑德丶三贞九烈!」
「老娘凭什么必须嫁人?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