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旻又拉着她走了几十步,两名宫人已等候多时,手上各托着一只半人高的风灯,篾骨薄软,均匀糊着一层薄如蝉翼的桑皮纸。
又有人送上笔,元旻接过来递给她:「我亲手扎的,选一只喜欢的,写上心愿放飞。」
舜英微愕,这些天他忙得脚不沾地,不知何时竟抽空扎了两只风灯,手指头划拉了道伤口,血珠仍在往外沁。
「怎么不包起来,疼不疼?」她心里歉疚更重,忙不迭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伤口。
元旻浑身一颤,触电似的抽回手,耳根通红,目光躲闪,咽下口水:「一点皮外伤,还不快写字。」
舜英不疑有它,接过笔挤出一个微笑:「我都喜欢。」
元旻眼睛一亮,笑吟吟地说:「全交给你写。」
怄他时能把他气得夜不成寐,哄起他来又总能轻易让*他心花怒放,被拿捏成这样,可怎么是好?
风灯烛火熠熠,似两轮明月,从波光粼粼的江面冉冉升起,带着制灯人和放灯人的绵绵祈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临水河堤上,十二道燃烧着的花火辐散成扇状,射向天空的十二个不同方向,升到最高处散作漫天金点;
原地升起三簇更小的利剑般的火树,摇曳着旋成数团螺纹丶穿插交织着散入夜风;
紧接着,火树湮灭处银花暴涨如沸,映入波面美轮美奂,银花背后冉冉升起数十道灿白,到了顶端并不湮灭,而是倒垂着流泄而下,好似银河从九天倾落。
花火照的二人面容明明灭灭,元旻莞尔而笑:「阿英,此时可开怀了些?」
舜英隐隐觉得这话耳熟,却再不敢多想,仰头看向升到顶点的烟花,笑着点了点头。
元旻心神一漾,伸臂把她紧紧环在怀中,轻声道:「阿英,等你找寻到心中所求,我们大婚吧。」
「你总说不知自己是谁,我并非你,无法感同身受,也帮不上你」,紧紧拥抱着,他的笑容愈发温柔,「慢慢找寻,我等你。」
「父王的赐婚圣旨,我写的册后诏书,至今仍封存在宗正寺,它们与我一样,都在等你。」
舜英垂眸思索丶沉默了良久,抬起头,嗓音里透出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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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南岸,水灯映得钓台明明灭灭,紫薇花荫下,一盏琉璃灯燃着琥珀光,红衣少年跪坐灯下,膝上放着一架文武七弦琴,桐木琴身黑色漆面温润生光。
灯光将少年纤长的睫毛投在细瓷般的脸颊上,他神情沉静而专注。
半透明的琴弦绕过去,弦头绕结,连上岳山顶端的系连绒扣,打了两小圈的结。
少女在他身边坐下,裙摆散在地上如一朵榴花:「如此好听的琴,为何要挑断琴弦?」
红衣少年淡淡道:「徒有琴,弦断无人听。」
少女软声问:「如今改弦更张,却又是为何?」
红衣少年转过头看她:「他人心意再是苦求也难得,倒不如想听什么,自己弹奏;想奏什么,自己听着自得其乐便够了。」
少女静静与他对视:「我也会奏些曲子,也喜欢听曲,是否有幸听闻将军续上新弦后的第一曲?」
红衣少年双眸如春波,盯着看便觉缱绻:「长公主确定要与陌生男子在宫外彻夜逗留?」
元昙低头,有些落寞:「反正我回不回去也无人在意,何况,你不是陌生男子,你是那位声名鹊起丶少年封侯的战将苻洵。」
苻洵笑了:「在下少年封侯可与战功无关,不过是生在王室,又恰好有个对我极好的哥哥。」
元昙更失落:「我曾经有两个哥哥丶一个弟弟,可他们都不在了。」
苻洵笑容更盛:「你不是还有个当国君的四哥么?」
元昙摇了摇头:「王上是母后生的,我却是母妃生的,我们之前来往并不多。都说四哥人很好,他也并未苛待我,可我总特别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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