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洵顺着她视线看去,唇角勾起一丝讥诮:「他们最近很忙,顾不上你。」
二人漫步走了大半夜,直到灯火渐稀,漫天星辰,果然没遇到出来寻她的人。一直走到城东庆云巷,她抬头看向正大门牌匾上,四个瘦劲挺拔的篆体。
「洛川别苑?」
「洛川不是在翊国境内么,此宅为何叫洛川别苑?」
苻洵侧过头,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神温柔而缱绻:「因为我在洛川之畔,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阿七绞尽脑汁回忆半天,确定自己不曾在洛川遇到他。被如此目光看着,她突然浑身不自在,双颊热辣辣地烧起来,直烫到耳根,赶紧匆匆施了个不甚标准的敛衽礼,落荒而逃。
「在下也不是很懂,侯爷不如择日将图样交与师父。」
她走得很急,甚至忘了等他安排车马相送。
苻洵目送她远去,唇角轻轻翘起,眼眸微微发亮,似欣喜似落寞。
「忘了也没事,一点点喜欢对我已经足够,我们以后日子还长丶可以慢慢相处。」
「我不会让你夹在元旻与我之间为难,等我。」
第14章山雨欲来
金黄的木香花谢了,火红的榴花又开满城,榴花未谢,又开始飘散清雅的芙蕖香。
苻洵来质子府的次数变得稠密,他往往在亥初才来,不走正门进前堂,直接从后门入朝晖堂前厅。
阿七经常与他不期而遇,他往往极客气地躬身长揖,礼数周全而疏离,擦肩而过时也目不斜视,好似两人只是寥寥数面的点头之交。
那些鲜明的红,一天天在梦里记忆里淡去,阿七甚至怀疑那是记忆偏差的错觉。
光阴匆匆流转,质子府的人来来往往,道贺的丶宗正寺的丶使团的丶丞相府的……
质子府外,荣国风云变幻。
四月中旬,在高伯周与其党羽坚持不懈的积毁销骨下,禁军统领杨贞吉被夺职幽禁家中。
那位统领王城禁卫二十馀载的老将军卸下甲兵上交令符时,瞥见殿上站在一起的元旻和高伯周,眼神怨毒盯了许久,仰天大笑出门去。
苻治站在高台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老臣,也是他曾经的岳丈。第一次感觉有些怅惘,深深的无力感压得他直不起腰。
然而,他同他的荣国也一样,再无退路。
求和与征战如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对于这样的积弱小国而言,一位国君终其一生,也只有机会踏上其中一条道路,无法折返。
还好,国库的财帛和米粮在逐年增多,治下民众总数在逐年增加,戎陵山脉开出的铁矿与日俱增,他的国家在变好。
不过一时卧薪尝胆,如此发展下去,总有直起腰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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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旻坐在朝晖堂东院,看阿七头顶着装满水的茶杯走来走去,姿态若有不对,春羽便拿着木尺上前轻轻一敲。
天权从渝安郡传来线报,郡内远离道路的村落,所有青壮劳力齐齐消失,只剩老弱妇孺,春荒之时十室九空。
珪山以东,蓥山南端分作四脉丶与长流川阜门水道相隔约二十里丶荒无人烟的山坳里,常有成群飞鸟惊起。夜晚,饿得眼晕的人们总会看到有车队丶押着满满粮食消失在深山,曾有人迷路走进那些山坳,却再也没出来。
在夜幕遮掩下,桃源酒楼的后门,天权站在高处望风,云飞燕盯着十几名黑衣人将捆好的刀枪丶弓箭丶铠甲丶伤药一一搬出,装上等候在街道的二十几辆空马车。
最后一辆马车装满后,云秉奕双膝跪地,长长叩首:「母亲保重,孩儿此去,必定为我们的云家搏出个拜将封侯。」
云飞燕含泪,扶起亲子,重重点头。
天权也飞身下来,对云飞燕长揖道谢:「最后一批物资已装好,卑职奉命即将撤离,多谢夫人数年照拂。渝安郡兵乱将起,夫人请尽早变卖固产,远遁避祸。」
云飞燕问:「可遁往何处?」
天权极目北望:「英平郡,镇安。」
语罢,与云秉奕翻身上马,十几黑衣人紧随其后,车队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驶向东南。
大渡口,梅老板合上双目,感受着逐渐微弱的东风,他身侧的长流川上,千帆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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