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切都无可挽回……
那夜,重伤无数,还闹出了人命,其中颇有分量的两位,一位是渝安郡公一脉单传的嫡亲孙子,一位身居要职——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杨怀恩。
享乐狎妓是一回事,出了人命是另一回事。
姜环立即杀了几名闹事的属下,亲去王宫请罪,却正好撞见陈尸上殿的渝安郡公。
郡公见苻治语焉不详,有重拿轻放之嫌,激昂高呼:「如此卑微国体,如此卖国庸君,老身耻同与之为苻氏!」一头撞上旁侧香炉,血溅三尺丶脑浆崩裂,就地气绝。
举国哗然。
安门前的空地上,每天都有贵族子弟在静坐,大街上每天都有人高呼「杀光荣国的所有羽民」,质子府前围满了人,往内丢石头丶火把,甚至时不时射入几支冷箭。
元旻站在起云楼上,阿七侍立身后,巍然不动看着外面群情激愤。
苻洵就是在此时出现的,他骑一匹胭脂色烈马丶身穿玄色软甲丶腰束胭脂红锦带,将一柄长刀高高举起,叱令紧随其后的北城兵马司驱散闹事人群。
人群依然激愤,甚至有人高呼「卖国贼」拥到马前,将手里的石块掷向他。
苻洵静静看向吵嚷的人群,忽然抬眸一笑,而后长刀一挥而下。
血溅三尺。
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尖叫,推搡着朝外挤去,以苻洵骑乘的马匹为中心丶散开大片空地。
苻洵半面染血,眉眼带笑注视着逃散的人群,扬声高呼:「本将已得陛下圣谕,聚众闹事者视同叛乱,杀无赦!」
而后,他抬起头直起上身丶平举双手,对着起云楼的方向,遥遥躬身一拜。
。
十月初,元琤派人呈递国书,内容有二:责成交还羁押的翊臣姜环,敦促元旻与高舒月速结姻亲。
元旻这些日子应酬很少,终日在府中抚琴练字,武煊不知去了何处。在春羽的精心调理下,阿七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
灵昌入冬以后,经常十天半月都阴沉沉的,某个难得的晴天,元旻来了兴致,让阿七随他去北郊骑马。
信马由缰穿过大小草地丶河边晒太阳的人群,跨过锦水河,元旻鞭指前方,朗声长笑:「前面就是绵江,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阿七心领神会,立即躬身抱拳:「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纵马扬鞭,风驰电掣。抵达绵江之后,元旻却并未减速,旋即调偏马头往西丶进入密林,顺一个平缓的坡道往上,看到前方有竹林,石亭中坐着一人。
那是一位着青色长衫的文士,三十多岁,面白微须,姿貌甚伟,举手投足颇有书卷气,只是眉心有三道极深的川字纹,显然时常剑眉深锁。看到策马而来的二人,忙起身相迎,躬身道:「四殿下万安。」
元旻下马长揖:「有劳景先生奔波。」
那文士正是陪都金阙的刺史——景樊。
第9章还君明珠
景樊待二人坐下,便关切道:「殿下此时前来,是那件冤案平反的时机到了么?」
元旻瞥向坐在侧边替他们斟茶的阿七,唇角弯了弯,转向景樊道:「如今两国交好,景大人自可向陛下提出为当年的直谏案平反。」
景樊眼中精光乍现,有些怒意:「妓馆凶案发展到现在,陛下仍暴力镇压,以至于民众道路以目。当年国力空虚,先王非要穷兵黩武大举北伐,家父虽犯颜直谏,却不是为了附和陛下趋附卖国!」
元旻轻笑:「国之邦交,不是交好便是交恶,还有第三条路么?」
景樊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上石桌,哐当一声茶水飞溅:「交好并非趋附,贵国以威势逼压我王,非邦交之道。为何不能如北宛与大翊那般,平等互市?」
元旻道:「只因贵邦国贫民弱,谈何平等?」
景樊大怒:「昔我戎部虽蜗居凤台一带,尚能威武不屈,如今已得戎陵以南沃野三百万顷,若治理得当,即便是贵国百万雄兵,也有一战之力。」
元旻凉凉道:「是啊,若治理得当。」
景樊的怒气瞬间泄了,黯然道:「国主贤明,君臣同心,方能治理得当,可怜我荣国,朝内奸佞当道,就连邦交大事也如此反覆无常,一朝天子一朝臣,简直……简直……」
元旻悠悠接口:「简直……望之不似人君。」
景樊一震,挺胸坐直,冷肃道:「你待如何?」
元旻笑容平和,坐得八风不动:「先生今日可以替父翻案,明日也可为更多的人翻案,但是这样的朝廷,先生当真愿意呆在这蝇营狗苟的朝廷?」
「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先生可知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