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五六岁的孩童,长大了脱胎换骨,光凭一张脸自是认不出来。但老太太记得当年被老三带回家中丶最终又被驱出薛府的江氏母子,那令人印象深刻又整个儿阴恻恻的小孩,名字就叫江揽州。
后来天家凭空多出一位皇嗣,行三。
据说乃殷贵妃所出,只是生来体弱,被司天监批命活不过十五。此前一直养在适合他的风水之地,待年过十六,圣人才下旨将人接回京中,正式入皇家玉蝶。
当然了,这只是对外的一种体面说法。
若当真那般,江氏的存在该如何解释?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彼时同样十六岁,薛窈夭入宫赴宴。在听说被接回的三皇子名叫「傅揽州」时,她心下已觉微妙,直到见到三皇子本人,在那张脸上看到过往江氏的影子,以及他左边眼尾一点朱砂小痣。
原来世事远比戏文话本还要狗血得多。
「薛家大小姐,镇国公府的宁钊郡主,也是你未来的嫂嫂。」
太子傅廷渊这般给江揽州介绍。
江揽州的身世,人生境遇,被赶出薛家后又流浪到哪里,经历过什么,薛窈夭没有半分兴趣。
她只清楚一点,彼此最好「不认识」。
否则他与江母曾在薛家的那些陈年旧事,若被有心之人翻出来捅到帝王面前,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
于是压下心底波涛汹涌,薛窈夭佯作初次见面般弯唇一笑,「问三殿下安好。」
这年十六岁的少女,颜如春花,明眸流盼,摇着团扇走路时,身后都似有烟霞环绕。
江揽州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擦着她的肩膀没入夜色。
傅廷渊见状不明所以,但还是第一时间宽慰说,「三弟自幼流落在外,想必这些年吃了不少苦,难免性子怪癖些,窈窈别往心里去。」
回忆将人思绪拉扯,仿佛拽入梦里穿行。
薛窈夭眼前渐渐浮现一张脸。
傅廷渊的脸。
长眉薄唇,华袍玉冠,身形修长,清隽如鹤,只是随意站在那里,便能令周遭一切相形见绌。
相比之下,江揽州像毒蛇丶利刃。分明尚未吐露獠牙,却已然令人深感压迫到喘不过气。
「那他先前……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问的,同样也是薛窈夭的困惑。
先前原野上那场铁骑风波,江揽州什么意思?
若是恶意,凭他如今的权势地位,无论是要羞辱她还是报复薛家,都易如反掌到堪比大象碾死蝼蚁。
而若是善意,薛窈夭并没感受到任何善意。
猜到老人家在忧惧什么,少女缩着腿,拧干裤腿上污脏泥水,又将役差那里要来的雨伞抵在前方,将老太太整个儿罩住。
嘴上宽慰说:「祖母安心,好歹……好歹孙女也曾和东宫有些交情,想必殿下会派人护着我们,说不定他的人已经行在路上,又或在前方哪个驿站等着我们呢。」
言下之意,不怕有人在流放途中落井下石。
话是这么说,薛窈夭心里却没底。
老太太浑身滚烫,又裹着濡湿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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